*小更動可能

 

    壹章

 

  多餘的事,藏在心底。

    不必要說出口的,藏在心底。

    剩下的、表露出來的、最不真實的,真實。

 

 

  掌聲響起,站在舞台中央眾人焦點處之人嫵媚一笑,如含苞待放花朵般的和服輕散開,飄邈的人悠悠走下台,亮眼的身影沒入黑暗中。

  腳才剛踏入後台,就有一個影子緩緩接近,正確來說,是個人。

  「瓔,好久不見,最近還好嗎?」

  一個帶著爽朗笑容的褐髮青年走了過來,稱呼讓人感覺兩人十分親密,實際上這兩人只是保護者與被保護者,還有一些殘存的關係。

  至於青年口中的好久,其實也只是兩、三天前而已。

  「嗯。」被稱為瓔的人隨意應了聲,卸下剛剛因為舞動而凌亂的髮,以指代梳整理好。

  瓔珞,是「她」現在的名字,在公共場合對外公開則稱為「瓔姬」。而她的真實姓名……早已塵封已久,因無人喚起,就沒有意義,也失去存在的價值。

  「是嗎?但你氣色看起來好……」差。

  瓔珞偏頭,冷漠的打斷他人好意關心的話,「這應該與你無關吧?學長。」

  學長嗎……?褐髮青年苦笑,印象中的「他」不應該是這樣,用著冷與距離保護自己。果然是因為那個名為藥師寺的家族嗎?但他也不得不承認,他無力改變這個應為他「學弟」的人。

  「席雷.阿斯利安,快點來前台幫忙啊!還在後台發呆做什麼?」

  褐髮青年應了聲,走上通往前台的階梯。

  瓔珞盯著阿斯利安的背影,直到對方的影子完全沒入光亮中才收回視線。其實她並不是故意冷著一張臉讓阿斯利安難堪的,但阿斯利安是少數幾個知道她事情,卻仍沒什麼反應的人。

  但其實她心底明白,並不是沒反應,而是不能有反應,但她還是會下意識的抗拒這些無法插手的人。

  明明是真正關心她的人,她卻無法回應,那些虛情假意靠近她的人,她卻要想盡辦法討對方歡心。

  是宿命。

  所以,她討厭自己。

  討厭那個無力改變,甚至有些希冀不會改變的自己。很渴望自由,卻害怕因為自由而傷害別人,所以寧可安於現在,什麼多餘的事也不做、什麼事也不想,就照著族中的「長輩」所說,做「她」該做的事。

  名義上是家族中最大的領導者,卻被逼迫做那些不堪的事……

  瓔珞閉上眼,阻斷自己的思想,隔絕外來可能影響她的一切。

  只要心靜──靜到連狂風暴雨都打不動,就不會被干擾,可以一直靜著,待在自己心中的小小空間裡。

  「瓔姬,快點去前台吧!再不去就麻煩了……」

  睜眼,漂亮的紫眸沒有一絲情感、沒有一痕波動,「嗯。」起身把散亂的頭髮綁好,走上階梯。

  她不適合光明,卻得依附這亮光而存活,多麼可悲。

  所以,冷卻自己的心,讓自己感受不到光明,自然就沒有黑暗。

  「就是這裡,進去裡面之後要小心點,千萬別惹到裡頭的人,知道嗎?」

  侍者戰戰兢兢的說著,指了個包廂後就快速離開,可見裡面應該是一個極具身分地位的人。

  瓔珞靜靜的看著那扇門半吶,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最高級的包廂吧?什麼樣的人她都見過,其實裡面是誰都無所謂……纖手輕靠了上去,轉開門把。

  酒氣飄散。

  不著痕跡的皺了眉頭,瓔珞依舊優雅的走進去,從容不迫。

  「坐吧。」

  發話的人是有著一頭銀色長髮的人,額前一撮如火焰般的紅十分搶眼,就連瞳色都是耀眼的紅。

  瓔珞柔柔一笑,選擇與那名銀色長髮之人最近的位子,她感覺出方才侍者要她注意的人就是他,而她的工作應該就是來服侍他的。

  不料那人沒有多看一眼,很專注的談公事,讓瓔珞對眼前的人好感度上升不少,以往遇到這種地位高的人,不是用色瞇瞇的眼神看她,就是直接毛手毛腳。

  瓔珞半失神的盯著眼前耀眼的人,不自覺被眼前的人吸引。很熟悉的感覺,但說不上來是怎麼樣的熟悉感。

  「打算看到時麼時候?」

  微微一愣,瓔珞這時才發覺剛剛談公事的人早已離開,整個包廂就只剩下她和那個讓她發呆的人。

  很糟糕的情況,不論是職業或是自身的標準,都不允許她做出如此失禮的事情。

  「抱歉。」

  「無所謂,我叫冰炎,你呢?」冰炎聳肩,看似真的不在意。

  「瓔珞。」

  其實心底有個聲音、有種衝動,想告訴眼前的人她真實的名字,但想來也沒必要,不過是個萍水相逢又有莫名熟悉的人罷了,沒必要……把自己的情感奉獻一些出去,因為必定拿不回來,只會受傷。瓔珞垂下眼簾,不再說話,即使知道這樣是不好。

  儘管瓔珞不太搭理冰炎,對方還是很有興趣的打量著她,真的完全不在意她如此失職。

  「妳的眼睛是紫色的,很漂亮。」

  迎上目光,這時瓔珞才查覺冰炎的視線多半停留在眼瞳的部分。

  眼睛,很漂亮……?是誰這麼說過?感覺很熟悉。瓔珞有點不確定的看著眼前銀白的長髮,眼瞳的燄色應該是見過就不會忘的,但她想不起來。

  記憶中……好像真的有如此相似的髮色,只是記憶太模糊,但瓔珞很確定瞳色是不一樣的。

  「有興趣的話,之後再聊聊吧。」

  又出神了……當瓔珞回神時,包廂裡只剩她一人,還有那人離開後,留下的淡淡清香,飄盪在空氣中。

  或許是被遺忘在記憶角落中的某一人吧?瓔珞不太確定,印象中是有那麼一個如此霸道隨興,卻很溫柔的人,但還是記不起來到底是誰。

  別想了……忘了就好……制止自己不斷搜索記憶,和想找出與那人相關記憶的欲望,瓔珞輕嘆口氣,走出包廂。

  很少這麼在意一個人,但冰炎給她的感覺確實就像照亮黑夜的光明一樣,溫暖。

  黑夜啊──

 

  § § § § §

 

  「瓔!妳怎麼樣?還好吧?」

  才剛出包廂的門,就見到站在外頭著急不已的阿斯利安,若是就直接告訴他自己根本沒怎麼樣,這麼晚出來只是在包廂裡面發呆,一定會讓人很無言吧?

  雖然瓔珞根本沒有開口解釋的打算。

  「那位『大人』沒對妳做什麼吧?別不說話啊!」

  或許被阿斯利安的聲音吵煩,瓔珞輕啟朱唇,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,請不要沒有根據就亂猜測。」不再多作解釋,瓔珞轉身就走,留下愕然的阿斯利安。

  不是故意裝得那麼冷漠,而是希望所有願意對我付出關心的人,不會受到任何傷害,因為藥師寺──與藥師寺家族的人靠太近,都不會有好下場啊!

  對不起。在心中低聲道歉,瓔珞走得很快,而忽略背後觀察著她的眼睛。

  可真像……盯著瓔珞的背影,冰炎支起下巴在遠處觀察,那樣的瞳色雖然不是獨一無二,但在他心中有著獨特的意義。

  最重要的是那人的氣息,與他記憶中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相似,不過記憶裡的人應該是男的吧?不對,那時那麼小根本就還沒發育,想看也看不出來。

  冰炎拍了一下手,身旁冷不防落下一名黑衣人。

  「調查一下那個人的家世背景,越詳細越好,今天戌時前向我呈報。」對於心中殘餘的影子,冰炎早已找尋多年。

  黑衣人頷首後,身體就淡淡的消失在空氣中,彷彿不曾存在過。

  「不過話說回來,讓整個櫻氏樓最華貴的舞姬一個人出去,不怕出問題?」就算瓔珞不是冰炎心中的那人,冰炎想他大概還是會對瓔珞抱持著相當高的興趣,美人難找、聰明的美人更難找啊。

  不發出任何聲音的跟上前,這是基於他隱藏身分下的保護。畢竟瓔珞在櫻氏樓工作,而櫻氏樓和冰炎有相當深的淵源。

  櫻氏樓屬延續多個時代,勢力最大且具有規模的組織,來歷已不可考,只能由殘存的文獻上知道是由某個沒落王朝於興盛時所建。

  對外公開多以青樓著稱,但只有知情的人知曉,櫻氏樓的勢力深植各個階層,上到皇族下至階下囚,就連遠在異國的地方都有屬於櫻氏樓的眼線,就連當局的王都得敬櫻氏樓高層三分,否則只有遭致毀滅的下場。

  雖然不是沒有王想要剷除櫻氏樓來確立自己的地位與國家安全,但從以前的經驗累積,不是整個國家被毀滅就是王族被流放,至今也沒幾個人膽敢直接與櫻氏樓作對,相安無事的情況也持續好些年。

  而冰炎身上流有那沒落王族的血,順理成章成為龐大櫻氏樓至高無上的領導者,儘管冰炎對繼承「家業」一點興趣也沒有,也早把權力交給他信任的人,也就是方才的黑衣人,但實質上的領導者依舊只會是他,無法改變的血緣。

  當冰炎深思之時,赫然發現他跟著的人不知何時停下腳步,纖細的身子和華麗的和服就近在眼前,而身上不再散發一絲嫵媚的氣息,只剩冷意。

  雖然冰炎知道那冷意絕不是針對自己,對於隱藏氣息方面,冰炎很有自信。

  「出來!」

  隨著瓔珞冷淡的聲音,她的前方瞬間落下多個蒙著面孔,卻在面罩上繡著幾個簡單的圖樣。

  暗殺組織?冰炎眼裡閃過詫異,心中不斷評估著有沒有出手的必要,但他尚未決定前,幾個人影動了。

  微微移動,瓔珞一個動作就閃掉朝她襲來無數的兵器,藏在懷裡的扇子準確打在殺手的手腕處,一瞬間無數的兵器落地,發出金屬撞地和人哀嚎的聲音。

  「離開這裡。」

  瓔珞冷冷的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暗殺者。

  「呵,何必對我們這種人手下留情?從妳手上倒是真放走不少人呢。不怕有一天我們真把妳殺了?」最接近瓔珞的暗殺者開口,語氣裡滿是嘲諷。

  瓔珞臉色一變,裝有暗器的扇子往暗殺者身上揮去,但一隻手硬生生截下瓔珞的攻勢。

  「什麼──!」

  瓔珞錯愕的回頭,反射性想甩開手殺了身後的人,但無奈那隻手捉得太緊,她連掙脫的餘地都沒有。

  就連眾暗殺者也沒注意到瓔珞身後何時多站了一個人,臉上寫滿驚訝。

  「你……」幾刻鐘前才見過的臉,要忘記本來就很難,更何況是一張讓人驚豔到屏息的臉孔。

  沒有理會瓔珞,冰炎鬆了手走向前,帶著威嚴,「就這樣放走你們也太便宜了,在這裡鬧事想殺人有這麼簡單就可以脫身嗎?」之前是他沒看到就當作不知道,不過這次可就沒這麼容易。

  「既然來了,就帶點東西回去吧?」

  冰炎一笑,直接踩上一名暗殺者的手腕。

  喀!

  一聲不協調的音響出,只要是修過武的人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。那名暗殺者已經如同廢人,毫無用武之地。

  「你──」

  「滾吧,失敗者。」

  冰炎冷笑,一揮手冰光燦爛,白色的結晶直接把人全數清出庭園。

  「你到底在做什麼?你這樣只會──」

  瓔珞一愣,臉上表情僵硬。即使被追殺多年她也沒受什麼實質傷害,通常暗殺者只是給予警告,打退就好,不過現在冰炎這麼做,恐怕……

  「沒什麼特別的意思,不過是順手幫個忙而已。」

  這根本就是越幫越忙吧!瓔珞瞪大眼,但慌亂的思緒很快鎮定,眼前是個有權有勢的人,她得罪不得。

  「這樣多久了?三年?五年?」看瓔珞和那些暗殺者似乎都有一定程度的認識,冰炎無不去推測這樣的情況。

  「七年。我沒受傷,他們沒損傷,這樣不好嗎?」

  「當然不好。特意甩掉保護妳的人,就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?為什麼要對可能對妳傷害的人這麼仁慈?有意義嗎?到頭受傷的只可能是妳啊!」

  冰炎冷笑著,對於瓔珞的仁心只有不認同幾字。

  抿起下唇,瓔珞沒回話。對她來說,這樣的人反而是最好的,她可以不用深陷在孤獨無人的泥沼中,那些人卻又不會因她而被拖累,是最好、最好的情況啊……

  「以後我派人跟著妳,別再想辦法甩掉了。」

  冰炎說得篤定,但對瓔珞來說,又是一個更沉重的負擔。

  為什麼……總是會有人對她付出關心、對她好呢?明明就是,沒有回報的一件事啊。

  「不用想太多,我的勢力比妳想像中大多了。」

  當今人人恐懼的勢力啊!冰炎伸出手,輕揉了揉瓔珞的髮,黑髮軟軟的,髮質比想像中還要好上許多。

  記憶中的身影與瓔珞重疊,努力昂首故作堅強的人,其實內心脆弱的令人想好好保護。

  只是因為……太相似而已。

  「您是個奇怪的人。」耀眼的身影、無法反抗的氣勢、強悍的實力,還有……詭異卻讓人想依靠的溫柔。

  「如果我說我只是因為妳跟某個人很相像,妳怎麼說?」

  「我一點也不想接受。」紫色的眼緊緊的盯著眼前人,「不是我自身意願所追求的,我都不會接受。」不是她所追求的,就只會是加諸在她身上的負擔罷了,何談接不接受?

  「喔?那妳追求的是什麼?」

  冰炎不是個好奇的人,但眼前人兒老氣橫秋的模樣,徹底勾起他的好奇心。是怎麼樣的環境,讓她成為這樣的人?

  「我追求的……只是個永遠也不可能的事情罷了。」一個人在一個小小的空間獨自生活,沒有多餘的人會來打擾,有著小小的、一點點的自由,就夠了。對於一個從小被束縛長大的人來說,這樣就夠了。

  「妳不說,又怎麼知道不能達成呢?」

  姣好的眉微微蹙起,冰炎討厭瓔珞那種明明沒有多大年紀,卻過於成熟和自主排外的感覺。還有嘴角總是帶著那抹沒有一絲情緒、不具意義,卻隱藏種種的笑。

  「什麼都不說,也什麼都不做,妳在逃避什麼?」

  冰炎的聲音很低,低到讓人覺得很沉重。瓔珞垂下眼眸,一個被身上印著鞭笞的痕跡,被深鎖在狹小空間的孩子彷彿就在眼前,孩子求救的聲音不斷在耳邊迴繞。

  不曾忘記,只是深藏在記憶深處,卻讓一個見過一次面連認識都稱不上的人看清。

  「……亞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瓔珞斂下的眸,散出一絲脆弱的訊息。冰炎不解。

  「沒什麼,我只是覺得您最好快點走會比較好。」

  感覺到被她特地甩掉的人的氣息逐漸靠近,瓔珞開始思索,等一下阿斯利安看到要怎麼解釋,以那人愛胡亂操心的程度,如果不想個好理由肯定會被煩死。

  而冰炎也感覺到了,拿出收在內袋裡的東西硬塞在瓔珞手中後,冰炎轉身就走。

  「瓔──珞──妳沒事吧?」

  看了眼衝到自己面前的阿斯利安,瓔珞略微低下頭,「沒事。」

  「妳確定?」

  瓔珞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難讓人信服,剛剛某位先離去的人,留下的冰色結晶道路,怎麼看都不像沒事。

  「只是遇到一個愛管閒事的人罷了。」還是個,很溫柔的人。瓔珞輕輕握住方才被強塞的東西,上頭還殘有微微的熱度。

  「是嗎?那妳為什麼看起來一副戀愛的模樣?」

  阿斯利安笑笑的跟上瓔珞的腳步,確認人沒事後就開起令人無奈的玩笑。

  「舞姬是沒有愛情這東西的。」

  「嗯?是這樣嗎?可是夏……」

  接收到瓔珞冷峻的眼神,阿斯利安識相的閉上嘴,但眼裡的笑容顯得對於瓔珞的否認不以為然。

  「還有我剛剛就一直很想問了,你手上握住的是什麼東西?定情物?」

  阿斯利安會對她手上握有東西這件事並不感到驚訝,畢竟她這位「學長」程度可不比她差多少,令瓔珞訝異的是阿斯利安少見的多管閒事。

  「學長,你想太多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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